斯马这厮
阿木从大学中文系毕业分到文化局已有九个年头。始居集体宿舍,五人一室,倒比大学里上下铺显得宽阔。及至恋爱成家,又搬进九平方米的斗室。年余添贵子,老父从乡下来做保姆。阿木扯回三米碎花布,楚河汉界,天各一方。
每及黑夜,风吹草动,悉知难讳。久之,阿木躁动,爱妻躁动,鳏夫躁动。
局里一幢新楼缓缓升起。阿木如沙漠里龟田的心,渴望着甘泉咕咕流淌而至。
期盼中焦虑中绝望中,身份儿名份儿辈份儿不同的人陆续迁入新楼旧楼。
阿木三代四口仍蜗居斗室。
阿木愈加躁动,爱妻愈加躁动,鳏夫愈加躁动。
所有温暖的故事总是贴在某幢楼的额角上你这样想楼不会总是让人失望某个阴冷的黑夜你和钥匙满城流浪。
某个难捱的不眠之夜后的清晨,阿木生平第一次有了诗兴,俯在床笫上草就现代诗一首:《生存地》。
整个上午,阿木用楷书隶书篆书行书草书各抄了数小幅《生存地》。那片片纸儿摆放在宽敞的办公桌上,亦自成趣。
无意间,阿木在一家大报的夹缝中瞧见一则启事:某家大刊物与某文艺研究单位联合举办全国新潮现代诗大奖赛。阿木一时心血来潮,竟拣了一幅楷书抄录的《生存地》寄了去,并遵嘱汇寄现金三元。
数日后,两封平信不期而至。局办公室和阿木各收一封。大奖赛经数以万计参赛者激烈角逐,阿木以《生存地》荣获一等奖。
文化局召开表彰大会。局长亲自主持会议。参加者众。局长满面春风,情之切切,请诗坛新秀阿木介绍创作经验。
阿木坐在局长让过来的那个座位上,只说了两句话:诗言志。愤怒出诗人。
众听者,始懵,次惊,终报以雷鸣。
局长说,阿木不愧科班出身,诗道渊源,颇有造诣,能将丰富的创作经验用两句话透彻道来,令人钦佩。为表彰阿木对我国新诗的伟大贡献,为奖励先进激励后进,局里原决定分给阿木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但是,此时此刻,在听过阿木的创作谈之后,局长受益非浅。为保持阿木旺盛的创作欲望,为促进我国新诗更上一层楼,局长代表局里正式决定:阿木原居勿迁。
(注:此文为三十年前的旧作,曾被选刊于《小说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