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马这厮
今天是老妈病逝第三天,我的心情很难转换过来。前天送走老妈后,午夜12点多我才躺下睡了一会儿,凌晨三点半我就醒了,再也难于入眠。连日的陪护,我早已精疲力竭,最后的几天,我根本无法入眠,而老妈突然一走,我浑身仿佛散架,四肢麻木沉重,背也佝偻着。
从2022年3月28日入院,到2022年7月18日,老妈在医院待了113天,最终还是离我们而去。2018年4月给老妈检查出癌症,经过两个多月的放疗,病情得到控制,但从此老妈无法自己行走,只能坐着轮椅,偶尔扶着支撑架走走。
我因为还在上班,家里又无电梯,2018年7月底,我只好把老妈送到养老院生活,每隔两三天去看看她。原以为,老妈在养老院比她之前和孙女住在她自己的家里要好,有伴儿不会寂寞,但离开亲人朝夕陪伴,她那种孤独感益发强烈。那三年多,老妈不时会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给她打电话了,或者说,她又攒了几个鸡蛋,让我去拿一下。我明白,她想看看我。
养老院护工何大姐说,老妈每天早餐专门要的煮鸡蛋,她自己不吃,留着给我,说我一个人在家,又不好好照顾自己,她把鸡蛋留给我,让我补补身子。我不过早已有十几年,已经习惯了这样,我理解,老妈是以鸡蛋为由,好经常能看看我。
自从老妈去了养老院,我建议她长期吃六味地黄丸,吃三七粉,她也主动配合,一直坚持着。四十多岁时,老妈患过尿崩症,那时,我们县医院的医生还不知道这是啥病,整天老妈不停地喝水,又不停的小便,后来一个家门的爷爷关心,托他上海一个关系诊断,我们才知道老妈是什么病。但那时医疗条件有限,从上海带来的药很快用完,又不方便补给,老妈是无意中服用了六味地黄丸,竟然把这病治好了。
老妈在养老院的日子,我也是被折磨得心烦。因为工作,无法随时接听她的电话,她就反复地打,说怕我出啥事儿了。她每天要护工给她洗澡,就是冬天也是,所以,经常受凉发烧,我经常晚上接到电话后赶过去给她吃药,直到她退烧了才离开她。
夏天是最难熬的日子,老妈有风湿性关节炎,她怕冷怕凉,再热的夏天,她也不用空调,扇电扇也只能用很弱的风,她有时候就穿着棉裤,或是用她自己做的厚厚的护膝把膝关节包着。有时候,她跟我说,她要中暑了。我给她安装的空调她也不用,我说可以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盖着被子睡,但她不听。
我们弟兄三个,是老妈辛苦拉扯大的。我上大学时,老妈一个月的工资仅有27块5,却一个月给我寄20块的生活费,我也舍不得吃,每月节约的钱都买了书。我们这个家,是老妈靠节俭维持下来的,我工作后,老妈在1983年9月6日就被因病退休了,那时,她47岁。她那时退休金还没我工资高,所以,她一生都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后来父母跟着我生活时,我出钱给他们安装电话,老妈还是怕花钱,我就每月给他们交电话费。我把旧报纸或废纸箱带回去,把喝过水的塑料瓶带回去,老妈自己拿到废旧品店去卖了,每月交家里的水电费。老妈的内衣总是破烂不堪,缝缝补补着穿,你说给她买,她不要,她自己补了又补,买鞋子,她总是到地摊去买最便宜的,而孙女们读大学时,爷爷奶奶一直每年给学费。
这些年来,我默默地在生活上帮扶着父母,让他们能慢慢攒一点钱,以便安心地养老。老父多年前中风后,老妈自己照顾了他几年,直到老父安排后自己的后事后,突然走了。没有了老伴儿的日子,老妈经常是一个人在广场或大超市度过的,她坐在那儿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是无尽的孤独。我那时尽量每天中午回家陪老妈吃顿饭,以尽力帮她排解孤寂。
等我刚刚退休,老妈突然就肿瘤扩散了。我的六十岁生日,成了老妈的受难日,我一点庆生的心情都没有。本来,我还指望最新的靶向药物能再给老妈几年的寿限,可尝试的结果,根本无效。看着老妈一天天的消瘦,吃东西渐渐地益发艰难,喝点啥也呕吐不止,四肢逐渐越肿越厉害,医生给她输血,给她打营养针,给她补白蛋白,但是,一切也无法延缓她的生命。
2022年7月17日中午,老妈突然说心里好难受,很快呼吸困难,血压也测不到,意识一会儿就不清了,我让护士给她氧气,给她推高糖,医生也给她用了升血压的药,总算慢慢缓了过来。我给几个至亲打了电话,想让他们看老妈最后一眼。晚上,我大哥在国外跟老妈视频,我女儿和小外孙女跟奶奶跟老太视频问候,老妈都回应,面色也好了许多。
那晚我没敢离开病房,我暗暗地在安排着老妈的后事,仔细地推演着所有的细节。冥冥中我有预感,16日一早我在二哥接班替换我以后开车去了养老院,把老妈的生活用品全部拿了回去,感谢院长和护工大姐几年来对老妈的照顾。17日晚老妈好转后,我让二哥不要离开病房,我说,老妈可能是回光返照。
18日上午,老妈精神状态又渐渐差了。一早,我给她冲了半缸牛奶,我用吸管让她喝了她却无法下咽,后来又吐了出来,吊针的脂肪乳还是250毫升,我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继续昨天治疗”。到中午,老妈突然脸色很不好,我看心电监护仪,心率很快,我把给氧气的流量开到了五六个流量,尽管她血氧饱和度是九十几,但嘴唇发紫,微弱的咳嗽,也听不见有痰。我还是跟值班医生说,希望能给老妈做个雾化。
我重回病房时,老妈呼吸越来越困难,由腹式呼吸到了叹息样呼吸。我知道,老妈很快将离我们而去。我把老妈的手握着,一会儿看着她,一会儿看着监护仪。老妈不再喊疼了。我电话告知了几个至亲,说老妈可能马上就要走了。很快,老妈呼吸停了,心率由200多、170多、150多、120多、100多……逐渐慢了下来。老妈再没有任何反应。我们也在等最后的时刻。很快,老妈的心电曲线成了直线,有瞬间又恢复了一点曲线,可瞬间便是直线了。16点20分,医生查看了老妈的瞳孔,说,老人家已经走了。
我跟我八婶给老妈擦洗了身子,换了最近给她买的衣服。老妈一生节俭,我也不想有违她的意愿。我联系了殡仪馆,告知了几个姨老表和堂兄弟姐妹,我说,我们马上送老妈去殡仪馆,然后火花、再送老妈去跑马山公墓与老父团聚。
那天,我拍下了老妈最后的遗容,包括那一缕青烟,那最后在漆黑的夜里与老父合葬的场景。最后的时刻,我竟然没有眼泪,除了我老妈的表妹赶到殡仪馆跟她见最后一面时我哭喊着“三娘呀”,我内心只想尽快结束那种悲伤沉闷的时刻。当晚,我处理好一切已是深夜12点半,我躺下后只昏睡了三个小时便再也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闪现着老妈过往的一切。
此刻,我是留着泪写下这怀念的文字,我知道这种离别谁也无法回避,也强烈地感受到,送走了父母,我的归期也提上了日程。前天我给老妈买的寿木盒上有“福泽后代”,如果老天赐福予我,我也能达到父母的寿限,这26年也是弹指一挥间。子欲养而亲不待呀,生就是死,残忍而无奈。
2022年7月20日8:42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