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西周时期荆楚关系的产生及其演变
由上分析可见,荆楚关系的产生的背景是昭王南征,由于昭王南征,楚国与楚蛮相混的问题变得突出起来,于是西周史官便改用“荆”字来专指楚蛮,原有的“楚”字则专指楚国,用这样的方法来区分楚国与楚蛮。经过一个短暂的过渡时期以后,这种荆、楚二分的方法看来很快在周朝的文书系统中流行开来,在周宣王时周人歌咏大臣方叔南征的作品《诗经•小雅•采芑》中,只见荆蛮或蛮荆,而无楚蛮。
但荆、楚二分的清晰局面只持续了一段不长的时间,昭王南征使得楚蛮与周朝两败俱伤,这给楚国摆脱周朝的控制、南下深入楚蛮腹地寻求发展创造了天赐良机。而楚国进入楚蛮腹地的结果,必然是楚国的楚蛮化,从文献来看,至迟熊渠时,楚国已与楚蛮初步融为一体,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其活动区域也是“江上楚蛮之地”,可见楚国成了楚蛮的首领。随着楚国的楚蛮化,周人也视楚国为楚蛮,本来专指楚蛮的“荆”字,周人也用之来代指楚国了,于是楚国也可称“荆”。西周末年时,天灾人祸不断,有先见之明的贵族都在东方准备后路,郑桓公时为司徒,乃问计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史伯建议桓公迁到济、洛、河、颖之间,但桓公似乎并不满意,反问史伯曰:“南方不可乎?”史伯回答:“夫荆子熊严生子四人:伯霜、仲雪、叔熊、季紃。叔熊逃难于濮而蛮,季紃是立,薳氏将起之,祸又不克。是天启之心也,又甚聪明和协,盖其先王。臣闻之,天之所启,十世不替。夫其子孙必光启土,不可偪也。”此处史伯明称楚国为“荆”,是文献中首见周人称楚国为“荆”之例。分析可见,由于楚国的楚蛮化,荆、楚关系又再度变得复杂起来。本来“荆”字指代楚蛮是因为从足之“楚”字的含义发生了变化,由专指芈姓楚国变成了兼指楚国与楚蛮,为了区分楚国与楚蛮,周人又改用“荆”字来专指楚蛮,改称楚蛮为荆蛮,“楚”则专指楚国。但楚国也成了荆蛮之后,“荆”字的含义也变得复杂起来,“荆”由专指楚蛮也变成了兼指楚国与楚蛮。荆、楚互通,当自此时始。
另一方面,由于“荆”字出现时是专指与周朝为敌的蛮族,故“荆”字由此带有贬义,成了周人的某种意识形态。学者对此,很早即有所认识,《谷梁传》庄公十年:“荆者,楚也,何为谓之荆?狄之也。”郭沫若也认为:“旧文献中每视荆舒为蛮夷化外,足徵乃出于周人之敌忾。”观之《诗经》,凡叙及荆事时,大都有敌忾之意,如《诗经•小雅•采芑》:“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方叔元老,克壮其犹。方叔率止,执讯获丑。戎车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犭严狁,蛮荆来威”,《诗经•鲁颂•閟宫》:“戎狄是膺,荆舒是惩”,《殷武》则谓:“奋伐荆楚。入其阻,裒荆之旅”。按《采芑》为周诗,《閟宫》为鲁诗,此皆周文化之正宗,至于《殷武》虽是商诗,但却是得之于周大师处,复经宋大夫正考父校之,在此过程中亦可能加入了周人的意识形态。于是荆蛮一词成了周人对南方民族的一种带贬义的称呼,由于周文化为华夏正统,在周文化的意识形态之下,后世文献在叙及前代史事之时,便沿用了周人对南方居民的贬称,多用“荆蛮”一词来称呼商周时期的南方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