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断想

湖北省宜城市汉江中学   丁  洁  

一

夏天，最惬意的事莫过于去莱公山谷赏荷了。

千里绿廊，百里荷塘，这里的荷虽比不上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描绘的满池清芬，但也保留着莱公山特有的质朴和灵性。我喜欢荷并非缘于周敦颐的《爱莲说》，只是心底单纯地喜欢，纯粹而澄澈。

最美的荷，是骤雨初歇息时。夏天的雨热烈而急促，炽烈地吻在荷叶上、花蕊间、尖苞上，连成万千水帘。肥硕的荷叶，亭亭如车盖，经过雨的洗礼，绿的直逼你的眼。纹路分明的荷叶里盛满了晶莹的水珠，一不小心便像个顽皮的孩童从荷叶边溜倒下来，倏倏地在水中扑腾地几下，霎时便恢复了宁静。那尖尖的新芽上有时也会流连几只红蜻蜓，红绿斑驳，像极了芽的眼睛。那些已经绽放的莲，轻启心扉，露出嫩黄的花蕊，不忧不惧，在雨中静默着。含苞欲放的莲，则娇羞地颔首低眉，将一腔心事紧紧地尘封在心间。偶有风儿掠过，她微微仰起头喃喃自语，像在轻吟一首抒情的小诗，温柔而舒展。难怪善感的琼瑶女士喜欢用“夏雨荷”来命名美丽的女子和美丽的故事。

最有意蕴的荷，要数寒塘清浅时。“暂谢铅华养生机，一朝春雨碧满塘”，繁华过后的荷，铅华落尽，回归本真，执著地坚守着残余的梦，哪怕只剩下半片枯枝残叶。她安静地立着，四周一片寂寥，昔日的葱郁早已被苍凉的枯黄所替代，让人有一种偌大的时空感。“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残荷听雨，听的是一种禅意，也是一种境界。能够独享这份诗意的，又该有怎样的底气啊！

二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绚烂与静美，是对生与死两种生命状态最美的诠释。

漫步莱公山谷，仿佛置身于天然氧吧，山花烂漫，沁人心脾。在这里，我渐渐读懂了夏花。盛夏的花，没有适度的阳光和温度，也没有适宜的土壤和水分，有的只是青蛙的聒噪声和鸣蝉的窃窃私语。偶尔也会有善良的萤火虫为她点亮心灯，早起的露珠耐心地滋润她干涩的嘴唇。在这样的际遇里，她们竟然绽放了，丰膄绚丽，灼灼其华。

孔子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我曰：“三伏，然后知花之精魂也”。夏花，是花中的柔韧者，让春花相形见绌，春花开的实在是太张扬太媚俗太随意了。可是夏花之美，却很少有人欣赏。人们早已习惯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赏花，自然是在姹紫嫣红的春天，百花争艳才是大自然最美的场景。在烈日炎炎的酷暑，人们都忙着寻觅一席清凉之地，有谁会为一朵毫无荫庇的花驻足流连呢？夏天的花，从不理会有无人的欣赏，潜滋暗长，坚定地用绽放来完成一朵花的使命。她疾不徐地绽放着，自足、自得、自乐，比有脚的兽类从容，比无脚的石头执著，美而不言，自成芳华。 

草木本无心，风月不关情。我却固执地认为任何生灵都是有本心的，这取决于我们是否唤醒了它的灵性。草木有本心，在她们卑微纤弱的躯壳下，包裹着一颗颗丰盈通透的心。瞧，无论是生长在重峦叠嶂的高山的植被，还是植根于喧嚣的路边任人践踏的零星草木，她们都敢于直面人生，顽强生长，把生命的触角向下延伸，赋予生命最亮丽的底色，形成蔚为壮观的绿色海洋。

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大片大片的狗尾草，活泼地生长在池塘边、田埂上、木制的栅栏里，每一处都有一种蓬勃的美。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欣赏一棵草，且是一种不被人关注的狗尾草。它修长的叶片自由地伸展着，叶脉饱满而分明，毛茸茸的尾巴自然弯曲，错落有致，有一种零乱参差的美。我爱不释手地采摘了几根狗尾巴草，随性地插在花瓶里，放在莱公山谷的小木屋，整个屋子顿时变得明朗翠绿起来。草的快乐是率性的，它从不刻意奢求什么，只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事情，既不为能不能结果实焦虑，也不为能不能吸引蜂蝶担忧。它悠闲地散发着清香，漫不经心地敞开着自己的美丽，鲜活而淡然。

置身这些繁茂的草木中，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山的主人——老莱子。这位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也曾像这些草木一样率性而本真。传闻为逗父母开心，72岁高龄的他身穿花衣，头戴草帽，手摇拨浪鼓，像一个纯真无邪的顽童。父母去世后，他开始四处游历，讲学传道，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将生命活出了另一种滋味。

三

微雨的夏天，我撑着小花伞漫步雨中，恣意地呼吸着莱公山清新的空气。郁可唯用时间来煮雨，我则用雨游莱公山来养心。宅在童话中的小木屋中，烹茶读书，还可以精心地制作漂亮的水果沙拉，摆弄各种造型的花儿。窗外，雨打芭蕉，滴答作响；窗内，茶香萦绕。这样的日子灯火可亲，静谧而闲适，弥漫着人间烟火的味道。遥想当年，老莱子也曾结庐在这里，“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植树种菜，让山谷也多了几缕袅袅炊烟。传闻他种的仙韭菜，茎叶窄长，割了又很快长了起来，味道特别香。他家的小仙桃，果实大如纽扣，甜香可口。老莱子性情开朗，与人为善，还常常把自己收获的果实拿出来与邻居分享呢！

把心安放好，日子就鲜亮了。客居小木屋，吃着小仙桃，品着仙韭菜，把玩着各种山肴野蔌，似乎也增添了不少仙气！晨起煮粥，小火轻熬，静心守候，欣赏着一粒粒的米和红枣、绿豆、冰糖、莲子、花生亲密接触，紧紧地融合在一起。我安静地立在炉前，看着跳跃的火苗在锅底欢乐地舞蹈，听着喧闹的锅中欢腾的喜悦，嗅着满屋淡淡的豆米香，心中溢满了小确幸。风吹过窗前，在流动的旋律中一勺一勺地搅动时间，平淡的日子似乎也成了平仄的小诗。

风吹过夏天，时光会带走一切，也会沉淀一切。感恩时光的馈赠，感恩莱公山谷，采撷最美的诗意。在这美丽的莱公山谷，我读懂了老莱子的惬意和孝道。